走過震痛,昂首向前 ──南投縣鹿谷鄉小半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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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/吳適意、吳惠蓮 攝影/彭雲祺
早上九點不到,南投縣鹿谷鄉小半天遊客中心傳來陣陣的笑聲、胡琴調音聲、竹木屐行走聲……,珊瑚颱風欲來前的悶熱,都敵不過小半天的熱情。
二OO四年拿下美麗台灣觀光社區競賽「台灣最具發展潛力社區」和「美麗台灣社區」第一名的小半天,九二一地震後原本悠閒、靜謐的村莊,多了人來人往的繁華。
台灣孟宗竹的發源地
海拔高度介於五百至一千五百公尺的小半天,涵蓋了鹿谷鄉和雅、竹林、竹豐三村,面積約二千八百三十七點八公頃,竹林約佔二千一百公頃,一千二百戶的居民幾乎全部務農,美景天成的自然環境加上純樸善良的民風,讓小半天宛如一座世外桃源。
這裡也是台灣孟宗竹的發源地,台灣的孟宗竹林共有四千兩百公頃,其中一半的面積都在小半天,可想而知,竹子是小半天的經濟命脈。在一九六O、七O年代,可用來搭鷹架、蚵架的竹子產值相當高。但是到了一九八O年代末期到九○年代,塑膠、鋼筋、水泥等材料風行,逐漸取代了竹子,竹藝加工也西進大陸,小半天的竹產業也隨之沒落;「現在一支孟宗竹只剩下十元的利潤了!」林再生搖搖頭描述竹產業的興衰史。
在竹產業漸漸走下坡的情形下,社區內有心的居民開始思考並嘗試產業轉型的可能性,沒想到才要冒出新芽的希望,卻隨著九二一大地震山崩土塌而瓦解。
活著就有希望
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一日凌晨的強震,震跨了小半天的聯外道路,及二百八十棟房舍。
「半暝的大地動,你們新蓋的房子,因為走山,走到連房子的『屍體』都沒看到了!」九月二十二日清晨,山上的友人特別跑到現任小半天發展促進會行政組長林麗鈴、林淑藝姐妹家報告災情,姐妹倆只「喔!」了一聲。朋友心想這對姐妹是不是嚇傻了,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,又再強調一次:「你們山上的房子整個都不見了啊!」姐妹倆又輕輕的「喔!」了一聲。
不是嚇傻,豪爽的林麗鈴娓娓道來,在朋友來報災情前,姐妹倆心裡就有個底,但彼此爲逃過地震的浩劫而互賀,「因為我們都還活著,活著就有希望!」
在台北,威肯資訊管理顧問公司總經理呂芳堯獲悉地震突襲中台灣後,一顆心也焦急了起來,由於承接了經濟部中小企業處社區小企業專案,小半天是其中一個輔導點,前一個月才進到社區,和居民進行第一次接觸,不料就遇到了地震,「小半天的狀況不知道怎麼樣?」
走出危機迎接訪客
度過了緊急救援的安置階段,但小半天的下一步該如何往下走?
為了號召居民參加十二月十四、十五日,由威肯顧問公司辦理的「鹿谷小半天社區小企業幹部研習營」,竹林村長林洽億自製傳單,請三個村的鄰長,挨家挨戶分發。
家園百廢待舉,「會有多少人出席呢?」林洽榜擔心著。
陸陸續續,三十多人前來報到,讓呂芳堯安了心,林恰榜也露出了笑容。
十二月的寒風澟洌,冷卻不了二天下來,小半天居民關懷家園遠景發展的熱情。會議還沒結束,大家已選定幹部,籌組隸屬於經濟部中小企業處此方案下的「小半天跨業交流協會」,並約定下次開會時間,呂芳堯跟顧問群們也在小半天展開長達三年的輔導。
一次又一次的重建會議中,居民凝聚了社區特色、資源,以及未來藍圖的共識,形成了小半天重建發展的原動力。
二OOO年六月三日,呂芳堯及中小企業處的楊宗孝專員帶著第一批客人,進行二天一夜的「小半天特色生活體驗之旅」。「我什麼風浪沒見過,竟然為了要迎接第一批客人而失眠。」雖然已歷經為期半年的訓練,村長,也是當時跨業交流協會會長的林恰億和所有成員仍戰戰兢兢。
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出擊,呂芳堯以每個月帶一梯遊客進入小半天,與其說呂芳堯是帶客人進到小半天做生活體驗,倒不如說是讓小半天的幹部們,不斷接受進階考驗,每一團活動結束就馬上做問卷調查,再和幹部們馬上檢討改進;「這幾年,他們的成長是驚人的。」呂芳堯肯定地說。
為了社區的長期發展,跨業交流協會的成員決定正式向縣府申請成立小半天發展促進會,以因應將來大量公私部門的互動。
振興社區產業
二OO二年四月,南投縣鹿谷鄉小半天發展促進會選舉結果出爐,由林恰榜擔任第一任理事長、呂明龍擔任總幹事。這年十月,南投縣鹿谷鄉小半天產業促進會也成立了,由林恰億擔任理事長,林再生擔任總幹事。
看在三年來,每個星期從台北來到小半天的呂芳堯眼裏:「他們都很優先,就像金字塔頂端是小的,沒辦法同時有太多人存在時,那就多幾個金字塔,只要大家都對小半天心存最大善意就好。」
從剛開始的紛紛嚷嚷,在二OO四年下半年起,兩個組織彼此有了默契,不互相干擾,往互相尊重、各自運作、彼此支援的融合之路邁進。
小半天美麗的自然資源是發展觀光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,在居民有共識下,加上政府單位的資源挹注,都成了小半天社區重建之路的一大助力。
過程裡居民並集思廣益,決定將小半天開庄三百年來的竹文化發揚光大,「我們用竹子來結合產業、自然、生態、古蹟與工藝等,朝著觀光發展轉型。」任職於鹿谷鄉公所承辦觀光旅遊業務的林再生熱忱地描述。
二OO二年九月,九二一震災災後重建委員會、經濟部為感謝重建區內許多社區及輔導團隊,對於產業振興的付出,特評審出十個社區給予獎勵,南投縣小半天發展促進會也獲得「九二一重建社區產業振興獎」。九二一重建會執行長郭瑤琪特別指出:「產業振興工作對災區重建將會產生加乘效果,而要讓重建區產業振興,最重要的就是觀光。行政院希望讓台灣成為東方的瑞士,這之前,九二一重建區要能先實踐這個目標。」
小半天的美景雖然與溪頭、杉林溪連成一氣,不過在地震前,幾乎沒有遊客會來這個傳統的農村聚落旅遊,這幾年的發展,讓轉型成「觀光社區」有了譜。
「上星期六,我在社區裡一路計數房車,根據我的估計,當天應該有八百輛進到小半天。」林恰億自己都訝異這個數字:「前兩年,一年的遊客人次大約是八千人,得到美麗社區第一名後,遊客量差不多成長了一倍。」
南投縣二百二十三家合法民宿,小半天就佔了二十二家,每一家民宿都有不同的風格。「我們協會裏的民宿業者採單一價格,透過統一窗口,不削價競爭。」翁錦輝理事長說明著。
當小半天發展促進會成員思考著在小半天經營民宿,要如何和溪頭的旅館有競爭力時,「我們集體決定,全部的房間都不要裝電視,目的就是要讓住宿的客人和主人有互動的機會。」
小半天三寶
「我們要教導業者提升品質,」對於目前統一定價、輪流分配的運作模式,林再生也提出他的隱憂,「如果業者失去提升品質的動力,況且遊客也會對同價卻不同質的情形有所抱怨,將不利整個社區的永續發展。」求好心切的他,不斷為小半天引進外面的資源,包括邀請許多專家學者至社區為業者上課,告訴他們如何經營,如何塑造特色。
「雖然一路走來風風雨雨,有血有淚,至少小半天走出來了。」享有火爆浪女名號的林麗鈴回顧小半天的心路歷程,從紛嚷到走向默契合作,「最主要是我們有許多可愛的老人家,他們的無私跟全然的付出,小半天才走的出來。」自認為也是屬於爭議性、話題性人物的林麗鈴有感而發。
清晨六點多,迷霧繚繞的小半天,正漸漸展現它清麗的容顏,七十二歲的林紹統老先生,已揹起除草機,沈穩的割除住家附近幾條街道的雜草,「有石頭就撿,有雜草就剪」是林紹統老先生的晨間運動。
「統仔,你還是這麼早喔!你昨天跟客人唱那卡西,唱到幾點?」也是民宿業者的林紹統,喜歡拉著自己製作的二胡,讓客人從自製的歌本挑歌,來一場精彩的鄉土那卡西。
六十八歲的魏璋爐跟林紹統打完招呼後,也沒閒著,就趕往他的工作室去,因為今天有遊客指定要做竹燈籠。沒多久林紹統的哥哥,七十六歲的林紹萃老先生也加入了整理環境。
在小半天大小場合,經常可以看到魏璋爐、林統萃、林紹萃這三位小半天三寶,吹著竹簫、敲著竹鼓,在竹風徐徐下,伴隨著笑聲和歌聲。言及如何看待社區的發展,他們微微笑說:「要給年輕人成長跟學習的空間。」
仲夏的午後,蟬聲也加入了演奏,樂聲彷佛告訴我,這幾位小半天的老神仙,用真心、無私跟智慧,護持著小半天,走過重建的震痛,昂首向前。
「我愛我的小半天,空氣最新鮮……」,低沉渾厚的聲音,迴盪在悠悠的竹林中……
本文節錄自《地動的花蕊》一書/新故鄉文教基金會2004年出版